暮色漫过汴梁城头时,麒麟大酒楼后院的竹帘还在簌簌作响。
宋青荷倚着雕花木窗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赵员外临走时留下的鎏金笺,墨香混着龙凤烛的气息萦绕鼻尖。
白日里商单圆满结束的喧闹仿佛还在耳畔,可她望着账本上逐渐攀升的数字,心里却像悬着块未落地的秤砣。
“向平,你说……”她忽然转身,正对上伙计匆匆端来的碧螺春,茶汤在青瓷盏里晃出细碎涟漪,“这流水商单虽赚了体面,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。”
向平擦拭着铜火锅的手顿了顿,目光落在墙角堆叠的食盒上。
那些描金漆器里还残留着清蒸鲥鱼的鲜香,却不及去年白矾楼送来的蟹酿橙让人回味。
“许是少了份灵气。”他沉吟道,“商单靠信誉,可堂食讲究的是让客人甘愿掏银子买那份……”
“烟火气里的惊艳。”宋青荷接话时,窗外恰好传来梆子声,惊起檐角铜铃叮咚。
两人对视一眼,心中已有计较。
华灯初上时,御街成了流动的银河。
向平特意从库房翻出件半旧的茧绸长衫,又往鬓角抹了些炭灰。
铜镜里映出的中年商贾眉眼含笑,转身瞥见宋青荷的刹那,手中的胭脂盒险些落地——平日里总束着利落发髻的姑娘,此刻松松绾着堕马髻,鹅黄襦裙上绣着并蒂莲,眉间一点朱砂痣衬得眼眸愈发清亮。
“莫不是要把我扮成胭脂堆里的庸脂俗粉?”宋青荷佯装嗔怒,却任由向平用檀木梳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。
指尖相触的瞬间,两人都听见了彼此加速的心跳。
白矾楼的飞檐在夜色中如振翅白鹤,门前高悬的\"太白遗风\"匾额被灯笼映得通红。
宋青荷挽着向平的手腕,刻意放缓脚步,学着寻常妇人的模样打量门廊下的雕梁画栋。
鎏金的酒旗随风轻摆,酒香混着说书人的惊堂木声扑面而来,恍惚间竟让人忘了今夕何夕。
“客官里面请!”店小二的吆喝声惊醒了沉醉,向平下意识将宋青荷往怀里带了带,两人踏着雕花楼梯而上时,谁也没注意到对方耳尖泛起的薄红。
二楼雅间飘来琵琶声,窗边的食客正举着夜光杯赏景,楼下酒肆里猜拳行令的喧嚣,与麒麟大酒楼的安静雅致形成鲜明对比。
“原来热闹也能这般讲究。”宋青荷望着桌上造型精巧的牡丹酥,忽然轻笑出声,“向平,咱们这次可要偷师个彻底。”
向平夹起一块芙蓉糕放入她碗中,烛火摇曳间,他眼中倒映着心上人灵动的眉眼,忽然觉得,这偷师之旅或许能寻到比经营之道更珍贵的东西。
他俩选了一个靠东临街的位置,放眼窗外,御街华灯璀璨,犹如银河系中的点点星辰闪耀。
暮色给汴梁城镀上一层暖金时,御街北端的白矾楼已如一条蛰伏的巨龙苏醒。
五座楼宇高低错落,飞檐翘角刺破暮色,朱红廊柱在灯笼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,恍若要将整座东京城的繁华都揽入怀中。
向平望着楼前高悬的“太白遗风”匾额,忽觉自己如一粒微尘,被裹挟进这流淌了百年的盛世烟火里。
“这楼始建于真宗年间,单是每年售出的酒曲就有五万斤。”宋青荷压低声音,绸缎衣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。
向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只见临街酒坊的伙计正推着装满酒坛的木车鱼贯而出,空气中浮动的酒香浓得几乎能凝成实质。
他忽然想起坊间传闻,汴京城三千脚店酒户每日都要来此取酒,这白矾楼,分明是整座城池的酒脉所在。
穿过雕花木棂门,迎面便是三丈高的鎏金酒旗,“丰乐”二字龙飞凤舞,据说是仁宗皇帝御笔亲题。
楼内人声鼎沸,却又井然有序:一楼是热闹的酒肆,说书人拍着惊堂木讲着前朝轶事,食客们举着夜光杯哄笑;二楼雅间飘出琵琶弦音,窗畔可见文人墨客挥毫泼墨;三楼回廊曲折,隐约传来歌姬婉转的唱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