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蜷缩在草堆里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强忍着胃部的翻涌。
粗糙的麻布囚衣贴在后背,那是昨日被狱卒泼湿后留下的痕迹,此刻正冷冰冰地贴着皮肤,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。
铁窗外透进的微光在墙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,何能盯着那片晃动的黑暗,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过去。
入狱这将近一年,他像是被丢进了熔炉,被烧得遍体鳞伤却也淬出了新的棱角。
那些在铁窗之外永远无法参透的生存法则,在这方寸之地被血淋淋地剖开:赤脚的不怕穿鞋的,楞的怕傻的,横的怕不要命的……当一个人彻底撕下脸皮,竟真的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。
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,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——现在这张脸,怕是比城墙还厚了。
向师爷那张迂腐的老脸突然浮现在脑海。
那人穿着浆洗得笔挺的长衫,说话摇头晃脑,满肚子的大道理,在这污秽的牢房里显得格格不入。
何能叹了口气,和这种在衙门浸淫多年的老古董讲道理,无异于对牛弹琴。
倒不如晾他几日,等那股子书生气被现实磨平了棱角,或许反而能听进些人话。
双腿早已麻得失去知觉,何能扶着石壁缓缓坐下。
想起在相国寺膳食堂那顿没吃完的饭菜,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。
要是早知道会被突然带走,说什么也得把那碗糙米饭扒干净。
倦意如潮水般袭来,他靠着冰冷的石壁,眼皮越来越沉,终于陷入了昏沉的梦乡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声清脆的鸟鸣刺破黑暗。
何能猛地睁开眼,一缕金灿灿的阳光正从狭小的铁窗斜射进来,在地上铺出一道狭长的光带。
几只麻雀在窗外扑棱着翅膀,叽叽喳喳的叫声让这死寂的牢房有了些许生气。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“咣当、咣当”的巨响,三道厚重的铁门依次被推开,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。
何能警觉地坐直身子,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。
“咔嚓”一声,锁链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,紧接着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,沉稳而有力,在寂静的牢房里敲出令人窒息的节奏。
“吱嘎——”铁栓转动的声响打破了最后的平静,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打开。
刺眼的光线涌进牢房,何能下意识地抬手遮挡。
“向师爷,想好了没有?!”吕押司洪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,在牢房里炸响。
他一身皂衣,腰间的铁锁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,身后的衙役面无表情地握着门环,眼神冷漠地扫过何能蜷缩的身影。
何能眯起眼睛,在光影交错间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
这吕押司心中依然没底,这向师爷心里到底是咋想?
他已经失去了耐心。
如果依然还不见效,吕押司只好釜底抽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