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明见其恳切,亦是宽慰其道:“英雄不问出处。元章如今已然高中,以后宅院里想有个洗砚池,那还不简单。”
王冕躬身道:“谢王爷赏识!”
王冕的腰还未完全直起,陈明的手已虚虚一扶,笑容里带着几分随和,眼底却藏着洞悉世事的锐利:“洗砚池在心不在物,右军风骨,你已得其神韵。今日见你殿上对答,条理分明,切中时弊,不似寻常新科只知掉书袋。这份见识,才是难得。”
“王爷过誉,”王冕心中暖流涌动,面上愈发恭敬,“冕不过是将乡野所见、黎民所苦,如实禀报。纸上谈兵易,躬行实践难,日后还需王爷多多指点提携。”
“指点提携?”陈明轻笑一声,负手缓步前行,王冕连忙跟上半步,落后一个肩膀的距离。
宫道两旁朱墙高耸,琉璃瓦在秋阳下泛着冷光。
陈明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王冕耳中:“元章,你可知为何今日散朝,本王特意寻你说话?”
王冕心头一凛,谨慎道:“王爷厚爱,冕愚钝,不敢妄测。”
“厚爱是真,”陈明脚步微顿,侧首看向王冕,目光如炬,“但你今日在朝堂上,论及江南赋税折银之弊,言辞虽诚,却已无意间拂了某些人的逆鳞。你点出‘豪绅勾连胥吏,侵吞小民’,句句属实,却也句句见血。”
王冕只觉得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。
他初入朝堂,满腹经纶只想报效君王,并未深想其中利害牵扯。
此刻被王爷点破,才惊觉自己那番为民请命的慷慨陈词,或许早已埋下祸根。
陈明将他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,语气转缓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:“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元章,你有才具,有风骨,这是本王看重的。然锋芒太露,易折。这朝堂之上,光有洗砚池般的清高志向还不够,还需懂得‘藏锋’二字。”
他拍了拍腰间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,意有所指:“就像这玉,温润内敛,方能长久。你的志向,本王明白。但欲成大事,需先护得自身周全,方能有施展抱负的一日。今后行事,当思虑周全,若遇疑难……”他略一沉吟,声音压低几分,“可递名刺至我府上长史处。”
这便是明明白白的庇护之意了!
王冕心头剧震,感激与压力同时如山般压下。
他立刻深深一揖,声音微颤却字字清晰:“王爷金玉良言,如醍醐灌顶!冕谨记教诲,定当收敛锋芒,审慎行事。王爷今日提点之恩,冕没齿难忘!”
“嗯,”陈明满意地点点头,脸上又恢复了那若有若无的笑意,“听说元章还善丹青之道?本王只听过元章的诗,还未见识过元章的画作。”
王冕亦是聪慧之人,当即便言道:“冕最近新画了一幅《月下梅花图》,下午便给王爷送去。”
陈明哈哈一笑,暗想:这位新科状元确实有趣,若是自己同朝中的那些文官说话,对方定然会说,“哪里哪里,下官只是略通些皮毛,哪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。”
也唯有刚中进士的读书人,自负才学,会说出这样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