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委大楼的夜景在窗玻璃上铺开,周志高捏着份刚拟好的反腐规划,笔尖悬在“长效机制”四个字上方迟迟未落。
老郑端来的浓茶已经凉透,杯底的茶叶沉得像块铅。
手机在桌面上震动,是洛汐发来的视频,小姑娘举着满分试卷笑:“爸爸,老师说努力就有回报!”
“努力就有回报。”周志高对着空荡的办公室喃喃自语,指尖划过桌面上的案件卷宗,孔家账册里的“红颜录”、张赤翔的媚日言论、尤赛军的排污数据、黄胜球的扶贫款清单,这些纸页边缘的褶皱里,藏着多少被辜负的努力?
技术科的小王抱着平板电脑进来,屏幕上是网友对“绝对公平”的热议。
某条高赞评论说:“凭什么网红跳支舞赚几十万,科学家一辈子买不起房?”
这世界本就不公平”。
“周部长,您看这个。”小王点开段街采视频,外卖小哥对着镜头苦笑:“我每天跑十五小时,不如老板躺赚房租。”
“但要说取消房租,我又怕哪天自己也想当房东,人不都这样吗?”
周志高想起方云德老人的搪瓷缸,想起王桂英磨破的手套,突然抓起车钥匙:“去趟夜市。”
深秋的夜市蒸腾着烟火气,烤红薯的焦香混着炒栗子的甜暖。
周志高站在炸串摊前,看摊主给穿校服的学生多撒了把孜然:“这孩子每天帮我收摊,算我的小徒弟。”
旁边卖袜子的大姐笑着插话:“他上次还帮我看摊呢,现在的孩子懂事。”
穿校服的男孩捧着炸串跑过来,胸前的“进步之星”徽章闪着光:“叔叔,我攒够钱了,明天就能给奶奶买血糖仪。”
他指着不远处的辅导站,“我白天上课,晚上来帮忙,老师说努力就能考重点高中。”
周志高的目光落在辅导站的广告牌上:“凭成绩减免学费”。
玻璃门内,几个留守儿童正借着灯光写作业,墙上贴满“奋斗改变命运”的标语。
这场景突然让他想起黄胜球的话:“扶贫就是养懒人”,此刻想来比地沟油还令人作呕。
回到办公室时,老郑正对着《公务员薪酬改革方案》发愁。
“有人说基层公务员待遇低,容易滋生腐败;有人说高薪养廉是笑话,该用重典。”他指着某条建议,“甚至有人说要取消职级差异,大家拿一样的工资。”
“那谁去守边疆?谁去啃硬骨头?”周志高翻开案头的《史记》,指着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”的批注,“两千年前就有人懂的道理,现在反而糊涂了。当年孔家老太爷觉得生下来就该作威作福,结果呢?”
手机突然震动,是最高检的通报:史中禾死刑执行,黄胜球判无期,张赤翔案牵连出的境外势力被引渡,赛游公司的服务器残骸在展览馆成了“网络安全警示展”的镇馆之宝。
最刺眼的是组数据:三个月来,主动退赃的官员突破万人,基层举报量下降60%。
“您看,这就是威慑的效果。”老郑的声音里带着暖意,“不是说没人想贪了,是知道贪了划不来,就像夜市摊主不会缺斤少两,不是没私心,是怕砸了招牌。”
周志高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,某扇亮着的窗里,或许有挑灯夜读的学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