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山郡城外,本该在城中休息的骑兵此刻散出去了数百人,分作数十个小队。在南面各处游弋,编织成了一张斥候网,将敌军的小股斥候都剿杀屏蔽在外。
先前没得选,如今可有得选啊!
萧凤山淡淡一笑,“我们多休息了一天一夜,还等来了援兵,已经很好了。”
夏云飞轻蔑地笑了笑,转身悠然地进了城,留下毫无防备的城门大开,仿佛在邀请北梁骑兵进来做客。
不多时,队伍沉默地集结起来。
但不论如何,对方城中又多了两千生力军,自己即使连夜强攻怕是也讨不了好,若是能引诱对方出城,一战歼之,那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。
张虎头上前,忍不住开口赞叹,今日真是他近几日以来最为轻松的一天!
能够一天都不动刀兵,怎能不欣喜难耐。
“我们断后!”
城墙下,叛军再度摆开了阵势,瞧见常山郡外,依旧没有动静,东方平冷哼一声,就要下令攻城,城墙上,又响起了恼人的喊声。
城中校场,足足七千人,手里拿着吃的和水囊,安静地坐着。
叛军大营之中,慕容虎走入中军大帐,屏退左右,直接对东方平道:“依我的意思,但凡不是铁杆心腹的,全部杀了,以绝后患。”
说完张弓搭箭,一箭正中一个骑兵面门,登时让其余北梁骑兵的冲势一顿。
“因为他们希望你们,能够打败那天杀的北梁蛮子,打败那狗日的乱臣贼子!他们将所有胜利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们身上!希望你们为他们守住家园!”
但原本气势汹汹的北梁人,看着那大开的门洞,看着己方付出无数人命都进不去的城池,竟齐齐勒马逡巡不敢入内。
在迟疑和纠结之中,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中军大帐。
被这份笑容感染,其余三人也似放松了不少,翻身上马,但瞧着对方越来越近,上下滚动的喉头和紧握兵刃的手还是出卖了他们心头止不住的紧张。
对面几人哈哈一笑,那个老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放心吧,你死不了!”
整齐而声嘶力竭的怒吼,伴随着通红的眼眶,让众人的心再度凝聚起来。
而他也真的不简单,就在这一瞬间便找准了夏云飞的弱点,直接说出了这番信服力十足的话。
“那你们?”
传令兵领命而去,不多时,军阵散开,分出三拨人马,各自在一个副将的带领下,去往各处城门。
而就在这几百人都做好了迎敌准备之时,城墙之上忽然响起了一声凄厉尖啸。
夏云飞的话随着几个亲卫的高声复述,传进了场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又看了片刻,只见大股骑兵如水囊破洞涌出来的流水一般冲出大营,三人面色再变,“真的来了。”
夏云飞却轻轻摇头,“对方不是傻子,我们真正的难题还没开始呢!”
不远处的军帐中,几个副将级别的将军聚在一块,面面相觑,都沉默不语。
看着对方那淡然的笑容,王宗恒感觉心头再度被猛地撞了一下。
于是,斟酌了一下,他并未下令立刻攻城。
大股的北梁骑兵也同样熟练地分作了许多个小队,洒向了常山郡城外的各处,尤其是城南援兵赶来的方向。
而后,却悄悄命令身旁亲兵注意收兵时的阵型,防备敌人忽然杀出。
而随着北梁骑兵的从营中散出,胜利的天平似乎重新倒向了叛军。
众人面色一变,东方平笑着道:“怎么?就这样就对孤开始怀疑和防备了?我们之间的情谊何时又如此脆弱了?”
“别看了,没有刀斧手,孤的手中也没有杯子。”
城外骤然响起的喊杀声,让他们的面色登时一变。
王宗恒是羽林卫的一个小小骑兵,自认武艺不错的他,打小也有一份建功立业的梦想,同时也带着几分年轻人独有的自命不凡。
“将军神机妙算,成功拖过一日!”
“可是,咱们就这么点人!”
“名字?”
一带二,二带四,很快,这支本就死伤了将近三成的雨燕军一营人马,只是略作抵抗,便在城中忽然冲出来的骑兵的冲击下,阵型崩散,彻底溃退。
“敌众我寡,每一次呼吸之间,就可能有我们的人英勇牺牲!”
本以为上路再无回头的可能,只能一条道走到黑,但今日夏云飞的话,却让他们原本坚定的心变得迟疑了。
“你们都听见了!叛军已经打来了!”
巨大的冲击力加持着刀刃的锋利,胡义金感觉自己忽然飞了起来。
谁也不敢率先开口说起那个可能掉脑袋的话,但眼神和表情都出卖了他们心头的纠结。
他看着面色惊疑不定的众人,直接起身,走过他们的面前挨个走过,坦然的目光直视着对方。
但对于军阵之中的军士而言,滋味就不那么好受了。
东方平在中军大帐升帐,看着下方整齐坐着的副将们,沉声道:“今日,不论对方耍什么样,必须一战破城!传令,破城之后,每人赏银十两,允许他们在城中劫掠三日,一切所获皆归他们自己所有!”
就你了!
胡义金是土生土长的雨燕州人,没什么别的本事,也找不到什么好的生计,便入了行伍,在雨燕军中厮混着日子,混着混着边军造反了,他又被动地成了叛军的一员。
看着眼前敌军行军中这散漫的队形,夏云飞再次按捺住了此刻带兵冲杀一场的冲动。
“方才,慕容虎来找过孤,他的意思是,不论夏云飞说的是真是假,但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,你们也都听到了。为了防止你们生出二心,干脆将你们全部杀了,以绝后患。”
因为急速奔跑,众人的脑门上都冒起阵阵白气,汇聚成了一股神奇的烟雾。
“能!”
“军令在这儿,哪怕打到所有人死绝,也绝无自行撤退的道理。”
看着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,他一次次坚定了自己要继续“摸鱼”的决心。
“收兵,回营!”
萧凤山戴着面具,轻笑道:“能够抓准这么好一个时机,又挟裹起这么多边军大将,数日之内便席卷整个雨燕州,又岂可能是庸才。”
一人一马一张弓,生生吓住了数百骑兵。
“孤的兄弟,不是那个在中京城坐着龙椅的皇帝,而是你们!孤自小就被防备、被放逐,是与你们一起,才慢慢找到了人生的乐趣和意义。孤要成大业,你们不离不弃,甘冒奇险,如今仅仅凭借着几分猜忌,难道孤就要对你们动手?别说没这么当统帅的,真要这么做了,孤还算个人吗?”
夏云飞点了点头,看着二人,认真道:“一会儿便有劳二位了。”
东方平一开口,就精准地击中了这帮他无比熟悉的心腹下属们的忧虑。
他愤愤地捶了城墙一拳,筹码太少,不敢赌啊!
临近午时,果不其然的,依旧没有动静,夏云飞还命人在城墙上喊着什么再等我半个时辰之类的话,东方平却半个字也不会再听了。
他开口道:“能不能给我也绣一个?”
南门外数里,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以搏命般的速度前行。
他扭头望向身后的南面,“现在就看,我们的援兵能不能赶得及了。”
庞大的军阵就这么安静地等着,如同一头猫着身子,准备伺机出动的凶兽。
城墙上,张虎头低声愤愤骂着,“这狗东西,真是狡诈!”
张虎头咽了口口水,“今日怕是无法善了了。”
而后,他们便瞧着夏云飞大步走来,拿起一个喇叭。
夏云飞鼻头一酸,默默抱拳。
慕容虎在瞧见了东方平昨夜的偶露峥嵘之后,倒也稍稍收敛了跋扈,点头道:“本将这就去点起兵马,在常山郡城后方游弋,必不让援兵一兵一卒入城。”
沉默到死寂的气氛中,帘子忽然被人掀开,一个亲兵走进来,“诸位将军,殿下有请!”
原本听着这些话,只是皱眉不悦的东方平瞬间面色大变。
“
在昨夜会面之后,他便派了信使连夜赶回,从后方大军中,选了六千精锐,其中还有一千骑兵护送,一路急行军来此。
常山郡的城墙上,夏云飞、萧凤山、张虎头等人远远望着,将对面的动静尽收眼底。
众人轰然答应,而后便各自领着士卒开始整军列阵。
“他娘的,攻城这种死人的活儿就是我们干,好事儿怎么没想到我们!”
“快一点,将军有令,务必要在申时之前抵达常山郡!违者军法从事!”
“北梁蛮子说不定下一刻就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了!咱们只有两千骑兵,抵挡不住那就是个死,只有进了城才安全!快快快!”
一共三千骑兵,五千步兵,整齐地列阵,听着城头的惨叫,咬紧了牙关,在沉默中酝酿出越来越强的战意。
此刻,战意澎湃的他,却看见几个无当军的老兵,却脱下了外甲,彼此帮忙检查着后背。
两个无当军骑兵猛地睁开眼站起,看了一眼那边,然后笑望着眼前三人,“别傻站着了,上马准备迎敌啊!”
一个无当军的老兵笑看着他,“等上了战场,被砍了脑袋,或者被马蹄踩得爹妈都认不出来,就靠着这个辨认尸体,包括老军神和公子上阵,背后也会绣上名字。”
三千骑兵分出一千人,绕出一个大圈,将其余方向封死,驱赶着溃兵冲向北面的叛军大营。
而剩下两千人,则在夏云飞一马当先的率领下,冲过溃兵,朝着叛军的中军悍勇地冲了过去。
夏云飞的目光,死死盯住那一杆叛军的大旗。
擒贼先擒王!